第三条道路迈向妇女人生意义的世界隐藏的世界(5)
“立足”不足以“安身”,非“安身”而不足以“立命”。“安身”一环构成了使水村妇女从“立足”迈向“立命”的过渡性环节。虽然水村妇女依靠丈夫可以建构自己在村落和宗族中的主体性位置,但由于其少女时代的社会生活主观体验,传宗接代不仅是家庭、宗族和村落的女性“政治正确”,而且构成了水村妇女的自觉意识和问题情境,只有为婆家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水村妇女方可“安身”,而水村妇女自己才不会遭遇自我谴责的问题情境,也才具备了年老立命的资源和可能。也就是说,与西方社会中个人生命意义的宗教体验不同,水村妇女的生命意义在于历经栖居、立足与安身后的最后一跃。只有在年老儿孙满堂之后,通过对自己家族主体性和自身安全感的确立,水村妇女才开始最后进入生命意义的终极体验,这不仅是世俗生命神圣化的过程,也是水村妇女在村落、宗族的“宗教生活”中获得人生归属和生命意义之“立命”体验的过程。
正如杨华所指,水村妇女在村落、宗族中寻求人生归属,水村妇女人生归属与生命意义的社会衡量被操作化为妇女在村落中所能体验到的“历史感”与“当地感”。但问题在于,这种本身十分抽象的主体体验是如何被作者所体验到的,进一步的追问是,“历史感”与“当地感”在何种类型的村庄中表现为一种社会真值。杨华认为,“历史感”是从祖辈那里继承下来的社会遗产,但在并无“历史感”的村庄,村民的“历史感”又如何形成?《隐藏的世界》研究的对象是宗族性村落的妇女,那么其他类型村庄妇女的意义世界又当如何书写以及其意义世界的操作化解读便成为了需要进一步研究的课题?杨华的研究较为完整地勾勒出了水村妇女的生命历程,其鲜活程度远非一些陶醉于抽象理论想象的妇女研究可及。但是,值得进一步细化的是,妇女构成生命历程的连续曲目其实可以独立成章,如果吸纳更为丰富的经验资料,必定能够提炼出更多的中层理论概念。
《隐藏的世界》不仅将自身的问题意识紧扣时代的脉搏,书中对水村妇女人生归属与生命意义的追问立基于对农村社会农民意义世界之变的切身体验和现实关怀;而且此书将理论的反思上升为国家政治工程的高度,从而使农村社会中黎明百姓的心灵命运转化为民族国家的政治义务和治理责任。国家的政治制度可以干预农村的社会秩序,但却难以直接干预农民的心灵世界。国家能够做到的只可能是通过间接的政策措施来拯救农民的精神世界。国家需要反思的层面在于如何重构村庄的社会秩序,使正在瓦解的村落共同体重新获得价值生产的能力。
五、中国农民价值理论的未竟之业
1990年代以来,一些学者便一直认为三农危机的发生在于国家对农村资源的过度汲取,以为只要国家退出村庄,农民便能生活于良好的社会秩序之中;但这些由自由主义价值观倡导的话语恰恰没有看到三农危机发生的深层逻辑,比较典型的如对乡村灰色势力自人民公社解体之后兴起、发展、消退和再回归的内在社会机制的忽略。[21]河南农村的经验表明,地方政府甚至与地方灰色势力结成了结构性的利益联盟,成为国家资源下乡的阻隔之网和侵蚀虫。[22]在国家全面退出村庄之后,村庄成为了一盘散沙。
在传统时期,皇权不下县,中国基层社会秩序虽然没有国家层面的直接干预,但是受儒家的规范性意识形态所形塑的乡村士绅和其他乡村精英构成了村庄社会的治理力量;而现在的中国农村则一方面国家不在场,乡村治权不足;另一方面灰色势力充当村级治理中的常规性力量,甚至直接成为村级干部。也就是在这样的社会变迁之中,伴随着村落共同体的解体,原有的地方性规范不再构成农民行为的准则,村落中原有的价值体系和精神秩序开始崩塌。《隐藏的世界》中所刻画出的水村妇女的人生归属与生命意义,在强大的现代性力量面前显得弱不禁风与不堪一击,原本充满“历史感”与“当地感”的村落共同体是农村妇女获得水村妇女生命意义获得终极价值的基础。具有价值生产能力的村落共同体之于生活其间的妇女,犹如土地之于庄稼的意义,如今农村妇女好似随风四处飘泊而无法完成人生归属的断线风筝。
文章来源:《妇女研究论丛》 网址: http://www.fnyjlczz.cn/qikandaodu/2021/0726/563.html
上一篇:小学数学体验互动教学的应用策略探究
下一篇:论勃朗特三姐妹的创作时代